魏狗就是欠了江澄欠了江家怎么了

我爱你,但是不喜欢你。

《魔道祖师》——江澄长评(搬运)

一条授权私信隔了一个半月才收到回复,那就再发一次吧,原来的那条lo删掉了。本来是想怼wx的那两篇黑舅舅的小论文的,然而时间都过这么久了_(:зゝ∠)_。

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放出来,给新入坑的小伙伴看看也好。

原文在微博逆境顺心时不滞,那位太太还有一篇薛洋的人物分析,值得一看。

一.      人设
江澄的样貌性格都随娘,样貌是细眉杏目的俊美,性格是嘴毒眼高的怨妇。

“细眉杏目”放在女子身上,能与虞夫人刻薄要强的心性熨帖,换作男子,则在熨帖的基础上减了威仪,显得过于娇俏了。这与江澄霸道总裁级的社会地位和史上最年轻家主的威武履历,形成了近乎恶意的反差。却倒也在文中一票貌美的汉子中美出了招牌,甫一登场就形象鲜明。神貌相称无疑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鲜活,纵使尖刻讥诮,也是活色生香的尖刻讥诮。

家庭环境决定性格,除了虞夫人这块模板,江澄的性格形成也受到了江枫眠与魏无羡的影响,又以这三人的死为拐点,呈现出不同时期的转变。

书中说江澄小时候给小狗取的名字都如勾栏名将,那是魏无羡(当时)的直男思维带的节奏。按儿童心理学,儿童的玩具是其自身的映射,江澄给小狗取的应该算是洋娃娃的名字。虞夫人嫌魏无羡太野带坏她儿子,其实亏得有了魏无羡给江澄的童年注入了男孩气,不然江澄在这个父爱缺失,母威强势的家庭环境里畸形成长下去,指不定要娘成什么德性。 

 孩子就是面镜子,谁带得多就像谁,好比金凌是江澄带的就各种随他舅。江枫眠缺乏关爱的“诸般教导”又怎么抵得过虞紫鸢怨气滔天的“言传身教”。不过以江枫眠在小辈面前放不下架子的一贯形象,别说他不喜欢江澄随娘的性子,就算他对自己的接班人百般满意也会表达得十分克制。只是枉他一生追求家训中的豪言壮义,却连在孩子间至少面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的世故常理也不懂。对于幼小的孩子,单独的不喜欢是种态度,对比下的不喜欢则是种糟蹋。而不扫屋子专扫面子的江家主母虞紫鸢则截然相反,像个市井妇人一样不顾身份地对比自己儿子优秀的外子刻薄相待。魏无羡不仅仅是藏色散人的儿子,江枫眠偏爱的义子首徒,也是江澄从小的竹马亲友,将来的左膀右臂,江家未来的股肱。虞紫鸢做不到面和也就罢了,离心的毒言也张口就来。她怨责魏无羡给江家带来当下的灾乱,她自己埋下的却是江家日后的隐患。一个亲民世俗的世家的家主对着唯一的亲子各种端着,一个仙门出身高傲要强的主母对着家里人各种端不住,江澄就是这对彼此三观不合,各自画风扭曲,还一同“率性”治家的怨侣结出的扭曲的怨果。

江虞夫妇的死将他们对江澄性格上的不利影响永久性地扩大恶化。江枫眠一死,江澄再也可能通过努力获得父亲的认可,注定了江澄以后无论获得怎样的成就也摆脱不了自卑的阴影。江枫眠欠下的关爱再也没有补救的可能,他对魏无羡的偏爱便成了江澄眼中世上仅有过的近似父爱的存在,父子间无法弥补的隔阂将成为江澄永远的心结,成为他和魏无羡之间的裂缝。虞紫鸢一死,她对魏无羡多年来的反令江澄袒护倒向魏无羡的苛待,在魏无羡为江家带来的灾祸前再也算不得什么。一直由虞紫鸢冲在前面扛起的江澄与魏无羡立场的矛盾,彻底落在江澄的肩头。江澄将避无可避地接替虞紫鸢的角色和任务,甚至伴着江澄对紫电的继承,虞紫鸢在江澄身上一点一点“活”了回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江家家训是江澄一生的魔咒。他从小被这样要求,因为他是江家少主;莲花坞出事后他拼了命地想为不可为之事却被所有人拦着,理由还是“因为他是江家少主”。他的自卑敏感来源于自身对这句家训的失格,而他这辈子最义无反顾的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不被任何人所知。江澄的悲剧在于他继承的是虞紫鸢的品性,却被江枫眠训导着以江家风骨为尊,自身的追求与骄荣的标准相反。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安于守成也要被这句高高在上的家训压得抬不起头来,若他承了家训,强诉仁义,强担牺牲,凭他的心性能获得的自我满足也难以抵偿他令懊悔的损失,这种灵肉背离的家庭教育奠定了江澄此生阴郁执迷的基调。而在江澄心中所谓的“江家家训”实际代表的是父亲的认可,但江枫眠生前没有给过他,死后江澄也再无得到的可能,江澄也因此成为一个极度自卑极度自傲的矛盾体。其实依江澄在玄武洞独探水道,组织众人分批脱险的表现也算得上几分家主式的有为,但家祖游侠出身的江家骨子里崇尚的是个人英雄主义,总归偏好浴血迎敌留下来断后的,而不是灰头土脸带众人逃生的那个。

一个家族兴盛到一定程度,自然会从开拓进入守成的阶段,不论发家先祖是何样的英豪,家族的精气神都会在守得患失中发生改变,达鼎盛则始腐朽。而腐朽到何种程度,依成就不依人。达到只手遮天的就成了温家,能担众家领袖的便成了金家,在其位失其德,皆是人性使然。像蓝氏那般能达兴盛而清流不染的,靠的是满门上下一致的苦行僧式的清修,其诀窍是约束人性。江家风骨不在江澄身上遗失不代表能一直存续,只不过江澄的守成暮气不是江家自行衍生的,而是虞紫鸢带进江家的,使得江家未尊先朽,这才显得矛盾格外尖锐。而讽刺的是,江家靠江澄“大义灭亲”带头围剿乱葬岗晋升四大世家,反而是在江澄这个丢失江家风骨的守成之徒手中达到“鼎盛”。

江家的另一个成员江厌离对江澄的影响则小得多。江厌离相对于江澄与江家存在脱节性,好比江澄的模样性子随的虞紫鸢,江厌离样貌不出挑显然不像娘,那不像娘就是像爹了,但文中并没多少父女之间的描写。比起江虞这对怨偶的长女设定,江厌离更像是作者这个亲妈兼后妈生给魏无羡的。江厌离在江家重大事件中戏份过少,戏份重点围绕着与金家的亲事,是对魏无羡的人生进程起重大作用的情节铺垫。江厌离之死,是对魏无羡与江澄及江家关系的补刀撒盐,但更主要的还是推动血洗不夜天和随后一系列事件的发展。

魏无羡的死是江澄性格上的最后一个拐点,令江澄彻底变的阴鹜神经质。魏无羡是江澄最后一个家人,他死后江澄在世上再无旧人,尽管魏无羡是令他失去其他亲人的导火索,魏无羡之死也是拜他所赐,但魏无羡死了对于江澄还是失去。江澄因为自身的性格缺陷几乎没有交友恋爱的能力,除了生来就有的亲人,只有“人在家中坐,竹马天上来”的一个魏无羡是他仅有的朋友。而这个出色到总能成为众人中心的朋友既吸走了众人的目光,也抬高了江澄交友的档次,使江澄更难在同龄人中交到足够亲近的朋友。江澄从小到大一直警告魏无羡不要惹麻烦,就是因为他最怕麻烦上身又不能坐视魏无羡陷入麻烦,但不管魏无羡惹出多大的麻烦,他也没想过放弃魏无羡这个“麻烦”。结果到头来却是魏无羡主动开口让他放弃自己,他可能会为此松口气,但显然他更为魏无羡的“背叛”生气。因为魏无羡占江澄生命的比重太大了,不是江澄想不想弃的问题,是他实在弃不了,他们的友谊原本就是不平等的。如果魏无羡死后江澄能有新的友谊或找到自己的恋情,得到新的情感重心,也不至于如此执迷于与魏无羡的旧怨。若不是有金凌这个牵绊,只怕江澄还会更加病态。然而金凌也不是他自己的,是姐姐留下的,是延续不是获得。

在许多评论中,江澄小时候被送走的小狗被算入魏无羡让江澄失去的东西里,然而对于孩子,尤其是孤单没有玩伴的孩子,有一个同龄的小伙伴比什么都好玩。嘲笑小伙伴怕狗怕到上树和保护小伙伴为他赶狗,比与小狗作伴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更有益助。为什么仙子是金光瑶这个半亲的叔叔送的,而不是江澄这个爱狗的亲舅舅送的,因为送小狗不过是哄孩子的伎俩,江澄当然更愿意金凌有同龄人为伍,而不是看自己与狗为伴的那部分孤独童年彻底上演在金凌身上。但他唯一的那个朋友是被命运送到他身边的,不是他自己争取的,之后又被命运收了回去,江澄的一切人际关系都是靠他江家继承人的身份而不是他个人获取的,得到朋友的办法他从来都不懂。以至于在最后观音庙那段情绪激动难以自抑的自白里,江澄还要靠“背叛江家”名头去向魏无羡声讨,用魏无羡曾经的“扶持”誓言代表他自己的所愿所想。其实以魏无羡在江家自由散漫的作风,除了在武力上震慑百家还能扶持他什么呢,这“扶持”落实下来就是,他坐在莲花坞拭剑,魏无羡浪够了回家,跟他说起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两人日常闲扯互损;“家主”与“下属”的尊卑之分就是,抢同一盅莲藕排骨汤时,我吃排骨你吃藕。

而江澄缺乏的能力正是魏无羡所富有的,魏无羡从莲花坞、云深不知处的孩子王,到乱葬岗温宁残部的主心骨,再到重生后与蓝忘机一起带着小辈解谜打怪,无论何时都受人依靠,被人围绕,有人真心相付。如果把这种创建情谊的能力换算成财富,那可以一遍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魏无羡自然壕得潇洒,而江澄只能扣扣索索地守着那几个本钱,“越穷越吝啬,越吝啬越穷”地恶性循环,最终什么也守不住,只能耿耿于怀于所失去的。这是江澄“贪嗔痴”三毒的原罪由来,也是这两人友谊不平等的症结所在。自己仅有的朋友害死自己仅有的亲人们,而报仇还要让他一无所有,江澄对魏无羡的刻骨怨恨不只是恨魏无羡间接害死他的父母姐姐,也是恨魏无羡害他陷入这种锥心剜肉的痛苦境地。

更糟糕的是,江澄的出身使他接触的圈子都是顶层的,又在少年时期早早经历了人生剧变,在低谷中成为最年轻的家主,竹马亲友还成了百家公敌与自己的恩怨难清,小半生过得跟传奇一样。往后稍微逊色普通一点的人和事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以后的生活难免有天地失色,人间无味之感,很难有什么能将他拉离对过去的执迷。如果把江澄的人生当成博客,那与魏无羡的旧怨就是永远被顶置的一篇,打江山不如挂魏婴,带门生不如挂魏婴,谈恋爱不如挂魏婴,干什么都不如挂魏婴,这页始终都揭不过去,余生都会充斥着怨气戾气,看不透,也放不下。这种负能量满满的怨妇性格使得江澄经历越多磨砺越多,反而更不宽容更狭隘,好比云梦老百姓遇邪祟不死人江家就不会管,连家主自己都家破人亡过,平民百姓不死个人哪能叫事儿。因而江澄不但不会“宝剑锋从磨砺出”,还会积怨更甚越熬越浓,不仅毒得自己肠穿肚烂,一张口便要刺耳伤人。但也因为时常发泄毒怨,反而不会憋成报复社会的极端分子,真正伤害的还是自己和身边人。

为什么江澄不依不饶地非要带魏无羡回江家跪祠堂谢罪呢,除了替死去的亲人替他自己出这口怨气,这难道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江家团聚吗?

二.争议

可以说,《魔道祖师》的角色争议分两种,一种是反派的,一种是江澄的。江澄不是反派,但争议比起反派只高不低,而且花样繁多。

其中最具特殊性的是拆CP的争议。江澄登场较早,彼时剧中人物关系尚不明朗,最是群众跃跃欲试瞎猜胡想的时期。江澄这个上了文案的“反派”在许多人眼里写作竹马师弟,读作前男友。不接受前任设定的把他当拆CP的抨击,接受的把他当渣前任抨击,连作者跳出来摇晃“1vs1”大旗都拦不住,毕竟江澄发现魏无羡身份时那个繁杂至极又极具张力的反应就差直接告诉读者这两人背后有故事,厚到能写一本书的那种。谁能想到居然有作者在耽美小说里写两个男性间非爱情向的纠葛都能写成一本书呢,且纠葛之复杂“恩怨情仇”四字齐全。

待到人物关系彻底明朗,明显可以看出这两人从小的相处方式属于直男间那种百无禁忌的互损。来不来电这种事,没有性吸引力,那感情再好也是白搭。更关键的是,嫉妒是最“见外”的情感,喜欢的人再好都是自己的,是可以自豪和偷着乐的,而嫉妒的永远都是“别人”的好。这两个人在一起不仅掰弯不了对方,甚至还会互相保直。江澄之于忘羡,充分说明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兄弟(或闺蜜)足以堵掉你所有的桃花运。

然而“云梦双杰”的“书”实在跌宕起伏,多少别家的正经CP的正经爱情戏都不及这哥俩的恩怨情仇带劲。江澄对正主CP的威胁性起从文本,是不能寄希望于读者的自觉的,还得在文本中解决。于是我们看到了除忘羡外,文中所有男性都是作者口头盖的直男章,唯有江澄是御笔朱批,在文中直接被描写出恐同的反应,盖的是玉玺。

江澄利用魏无羡的弱点围剿乱葬岗使其死于反噬是一个悬而未决的争议点。这个信息由旁人的口舌披露,但此书是立场鲜明地抨击乌合之众是非不分的碎嘴流言。与其偏听偏信,不如独立思考。按文本推测,实际情况也许就像江家祠堂前江澄与蓝忘机的正面冲突,蓝忘机为魏无羡的安危中途抽身,对方突然的停手令不想真的伤人的江澄反应不及。虽不想真的伤人,却毫无保留,江澄所仗的无非是“艺高人胆大”——对方越“艺高”,他出手越“胆大”。尤其在对方先出手的情况下,他更是理直气壮。江澄带头围剿乱葬岗除了师出有名地发泄仇怨和在百家面前做样子,也有一种“越是打不死的越敢往死里打,因为放心,所以大胆”的心态作祟。而一旦对方自己出了什么不测,他也只有跟着懵逼的份。围剿乱葬岗的结果是精心的算计,还是意外的一鞭,魏无羡尸骨无存后,江澄那玩脱的反应足以为其立证。

江澄最具争议性的是对温宁姐弟的“忘恩负义”。这争议源头在于江澄与温宁姐弟之间隔了个魏无羡,人情一旦隔了个人,就复杂了。站主角视角的读者眼里是温宁姐弟冒着风险救魏江二人于危难,两人同受温宁姐弟的恩德。而站在江澄的角度,是魏无羡的昔日人情为他们在绝境中换来一线生机,是魏无羡放下骨气厚着脸皮连累已经滴水报源泉的温宁也不走,没有魏无羡什么恩德也落不到他江澄头上,温宁姐弟出手相救也为的是魏无羡不是江澄。对于江澄,温宁姐弟于他有恩,但没有恩情,情都在魏无羡那里。从始至终,江澄既没有付出过情,也不是自愿承的情,甚至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建立。因而在这个恩远远无法抵消和温家的仇时,江澄与温家深仇大恨的立场没有任何转变。在茫茫尘世百态人间中,每个个体都自带立场,在各自的立场中他们爱得片面,也恨得片面,立场既捆绑了他们的自由,也庇护了他们的片面。你无法要求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看着身边战友惨死敌手的战士放下仇恨自发善待战俘,也无法要求一个自己家中无辜受牵连的人去理智区分不共戴天的仇敌与其无辜的亲眷,因为他们的遭遇给了他们片面仇恨的立场。江澄因为魏无羡得到了他本得不到也不愿接受的救助,成了既与温家有血海深仇又受温家人恩德的异类,失去了他原本的立场。他原先立场下的片面在失去立场的庇护后再无立足之地,被归为丑类的人性恶,他自己也因为失去这层庇护而变得容易攻击。

世俗之人的现实因为剧情的矛盾在江澄母子身上得以淋漓的突显,既使人物形象生动饱满,又与主角魏无羡身上的理想主义形成了浓烈的对比。书中写魏无羡在晓星尘身上看到了自己,实际上他看到的是理想主义者的毁灭。晓星尘毕生捍卫公道,魏无羡前世不计代价地伸张正义,但最后他们都被自己一生追求捍卫的东西抛弃。理想主义者们在书中这个黑暗绝望的世界里悲惨血腥的下场令观众对江澄代表的现实越发难以容忍。又因为主角视角的代入感令读者产生站位下的感受偏差——站在世俗价值的平地看英雄是仰视的,英雄是脱离群众、遥不可及的;站在道德的高地看世俗者是俯视的,世俗者是低劣渺小、矮人一截的。

人会本能地偏向弱势方,像温宁姐弟这样曾经强势的善者一旦落难更会受人怜护。然而人情的收支是守衡的。就像江澄母子这种在别人有难时选择袖手旁观明哲保身的人,自己落难后也得不到别人的仗义出手。即便有个魏无羡呕心沥血剖丹相付,也是对江家报恩还债,结尾江澄失丹的真相更证明了魏无羡的付出是值得的,谁也没白得没白牺牲。温宁姐弟冒着风险出手相救,在温家倾覆后受到魏无羡的一时的保全是应得的,但他们的善良勇敢毕竟没有使其在温家跋扈猖狂时脱离温家,完全拒绝来自家族带血的惠利,因而终究无法在温家这艘大船沉没时独善其身。温家虽然是书中十足的丑角反派,在读者眼里面目可憎,但这个昔日的霸主世家也是无数温家子弟引以为傲值得以生相随的存在。温情是为了弟弟的性命才求救于魏无羡的,和当初为了江澄的性命放下骨气的魏无羡一样,换作她自己恐怕是宁愿矜傲地死去也不会开这个口。会在穷奇道惨剧后挺身而出揽下责任的温情温宁本就赤烈不下于魏无羡。对于修真战场上的无论哪一方,与家族荣辱与共,不离不弃都是崇高的气节。正如聂明玦那句“身为家族一份子,自当与家族共荣辱,同患难”。真正与温家划清界限的反而是背叛温家成了金家座上宾的那批人。为某个人维护证名而将其与家族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这对维护的对象实乃私心大过尊重。

依我个人看来,解救温宁一支本不是一件必然要闹到不可挽回境地的事情,如果魏无羡甘愿顶着以江家为名的既束缚又保护他的罩子,江澄能接得住唱红脸的担子,那众人眼里魏无羡这个魔道异端就是个江家唱白脸的,专讨他们的嫌还不好惹。然而江澄担不住红脸不说,连挑拨都禁不住,魏无羡更是连江家的台子都拆了,对外尥蹶子,对内拆台子。整个事件中这俩队友简直比着猪。先是魏无羡一开始就把路走绝了,且不说有求于人还把人得罪透了的情商喂狗的行径,对方贪图阴虎符的弱点都自己抛出来了还不麻利掐住,发挥一波自己掌握唯一核心科技的绝对优势,能以阴虎符诱之,偏以陈情逼之,压根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随后江澄在队友已然走上绝路处在风口浪尖时,居然在这要命的关头顶不住离间,咬的勾比他自己还直,把捞队友简单当成牺牲别人保全自己人,年纪轻轻就搞绥靖政策以后江家还怎么混。另外这两人能想到做戏假决裂却想不到搞鬼交假尸,智能点歪歪出十万八千里也是默契十足。在仙门世家的勾心斗角中,这哥俩哪里有“云梦双杰”的风采,简直一对“药丸”。说到底,这两个人为彼此付出过血和汗,付出过性命和金丹,但唯独自己的骄傲是不能为对方、为任何人委屈一点点的。他们之间像同一窝的两只兽崽打闹撕咬出来的默契与信任不足以应付生存斗争中的风浪,两个不同心不同德的人即使有过命的交情也不足够支撑他们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

江澄身上的争议虽然多而厚,但都局限于人情是非内,是以剧情毕,风波定。看着风头盛,一个翻转就灭火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争议就是瞎忙活,入戏的人就活该被剧情打脸,书外的纷争呼应书中的冲突,是一场“此中有人,呼之欲出” [1]的人情百态的争鸣。

其实江澄这个角色本身没什么特别复杂的,从路人的视角看就是个满脑子家族私利又脾气差的高门子弟。只是问题在于这个故事是从魏无羡的视角讲述的,这是唯一一个看得到江澄这个角色毫无保留的喜怒哀乐乃至最极端情绪的视角,能看到一个自私冷漠的人热血舍身的那面,一个蛮横高傲的人憋屈弱势的那面,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委屈煽情的那面,这些反差已经不只是塑造角色的高明技巧,它是一个人最稀有珍贵的那面,即使是最熟悉的人也需得特殊的机缘际遇才有见到的可能。其心难得几回见,所以看一个人剖心拆骨,我们很难不动容。

同样在魏无羡的视角下,因为江澄和魏无羡损友的亲近关系,读者会对江澄的角色产生距离上的错觉,真把这样一个傲慢不近人情的角色当成某个损友一样来随意调侃,无形中压制了人物本身的争议性。而读者群体心理上是相当热衷于挥霍主人公视角赋予的虚拟亲密,享受萌化一切的欢乐氛围和“老虎屁股随便摸”的放肆感。另外,在这个视角下,读者会跟着魏无羡直面来自江澄的,那种对着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毫无风度可言的“有理不饶人无理还取闹”的没遮没拦的作,就看读者是get到“亲近”,还是get到“作”。

三.翻转

江澄确确实实是反衬魏无羡的角色,冷漠现实反衬魏无羡的舍己为人,禀赋有限反衬魏无羡的天资过人,阴鹜刻薄反衬魏无羡的通达倜傥。这类角色通常在剧本里以被丑化来推动剧情发展,主角身边那个被处处压一头的配角嫉妒心发酵继而谋害主角几乎成了标配的桥段,且这种来自身边的暗箭会比正牌反派的明枪害得主角更惨,比反派还招人恨。此种套路经久不衰且深入人心,受其影响读者一看到江澄的嫉妒心,就会下意识地盖章江澄的“恶毒闺蜜”担当,又有前世魏无羡死于江澄围剿的事实支持,基本已经在坐等江澄黑化反水的那一天了。结果江澄不但没有成为套路里的加害者,还神TM成了受害者,这能让那些已经准备好“来自群众正义的唾沫”的读者生生噎得一口气背不过来。从来都是谁伟正光谁最惨,一个揽下了这么不光彩的角位的人居然也能这么惨,简直让人一时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他,转而又对他生出“自己人”的期待和更高的道德期许,“你看你都那么惨了,怎么也得伟正光一把才不亏吧”,结果江澄还是继续坦率不做作地自私自利着,反倒叫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然而一转眼江澄又当了一回受害者,“加害方”还神TM是他之前“忘恩负义”的对象……当真是书中角色累,读者心也累。待到读者能对这个角色盖棺定论时,又被一个翻转始料未及地糊了一脸,糊得人彻底没了脾气,只能为剧中人叹一声造化弄人。而此前正逢金丹的真相大张旗鼓地揭开,江澄不为人知的当年被抓化丹的真相被这样轻描淡写地随笔带过,反而有了举重若轻的冲击。一直以来都是江澄的种种反衬魏无羡的种种,在这里,已大白的真相反衬了被埋藏的真相,本以为是一褒一贬的路数,竟兜转成了个圈,走成了一步互相成就的棋。

江澄的翻转来得太晚让人脸疼,但回头去看,魏无羡追寻江澄时疑惑自己追不上饥乏交加的江澄,这伏笔是明晃晃地挂在那儿的,但当时剧情紧张稠密,让人顾不上细枝末节,即便觉察到了,在拉得漫长的剧情战线下也早忘了。此类伏笔埋得糙,但酿得久,劲头足,精髓是以厚实的情节作间隔,以及有吸睛的剧情点打掩护,让人防不胜防。许多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看故事像听别人唠家长里短一样习惯性地跟着当事人站队,听什么信什么,再照着现有的信息量加以议论。然而好故事的标准是曲折动人,而不是众望所归,高明的叙事手法足可将读者溜得团团转。若不能从“被作者设计,被剧情打脸”中获得阅读快感,遇上有翻转的故事反而会成为糟糕的阅读体验,是以“洗白”一词从一种手法变成了一句抱怨。

实际上江澄的翻转在逻辑上是可以预见的。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一个人如果可以和与自己品德相差太远的人愉快相处,那这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说得再直白一点,在自愿交往的前提下,一个人身边要是出现了一个“贱人”,这人自己要么是个“傻子”,要么也是个“贱人”。因为白莲圣母式的主角当道许久,“傻子”与“贱人”的组合层出不穷,既不讨喜,也不新鲜。《魔道祖师》的主角魏无羡是个爱憎分明、恩仇必报的人,其本质与“圣母”相反,但他又是个有“英雄病”的侠骨热血之人,从“英雄病”到“圣母病”只是一线之隔,不能把握住二者相似表面下的本质差异会直接导致人设的崩盘。而扛住“非圣母”底线的不是主角不能对路人好,而是主角不能对“对Ta不好的人”好,如果Ta真的对“对Ta不好的人”好,那这个人就不能真的不好。所以为了魏无羡不是那个“傻子”,江澄也绝不能是那个“贱人”。

江澄的品性虽然看着贴近现实中趋利避害的寻常人,有种真实坦率的生动立体,其实在耽美网文中是个非常新鲜的角色,既欲扬先抑,又真心实抑,玩得是读者的心理预期。有一种刺激的交易叫赌石,买一块原石,剖开来,其中可能是玉,也可能是石,赌石者或一夜暴富,或血本无归。相比于成色有保障的主角,配角就像原石,不切到底不知究竟是玉是石。江澄是一块叫价高的原石,读者随着剧情的落刀,一刀一刀地鉴别,似乎越切越不得见玉,但一个转身又在切下的毛料里见到了意料外的一抹玉色……到了这个时候,争论江澄这个角色的成分里有多少玉多少石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峰回路转的赌石过程已是这个角色塑造上的独到之处。

四.书外

围绕着江澄这一角色有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就是既有“江澄与狗”这个比“单身狗”还犀利别致的单身嘲讽梗,其人气又以“舅妈”的汪洋大海突显。现今的风气是以自嘲或嘲讽他人“单身狗”来追捧秀恩爱的行为,但“江澄现象”揭露了从“单身贵族”到“单身狗”剧烈变化的社会风气下,单身一直没变的优势,那就是单身意味着“available”。单身的标签越醒目,“available”的信号就越强烈。是以人人都乐此不疲于嘲讽江澄的单身直男梗,却反而助推了“舅妈团”的壮大。又因为此书的耽美性质,随之出现了疯狂的拉郎配现象。而回到书中,江澄本身的性格在谈对象问题上是非常糟糕的,糟糕到在世家公子排行前五里死了一个,弯了一对,剩下排第一的那个和基佬弟弟基因相似度太高,直也直得可疑的情况下,江澄这个名副其实的钻石江老五找不着对象居然合情合理。江澄极看重家门出身,自身条件高眼光也高,选择配偶的范围其实很小,因此性格不好无论在哪个阶级都是注孤生的定数。江澄也将同他父亲一样逃不掉家族联姻的命运,成亲不为情投意合而为家族私利,尤其是金家垮台聂家崛起,世家势力局部洗牌之时,江澄未定的联姻极具价值。不过江澄比他父亲幸运的是,他至少对家族私利是真心实意的。

江澄另一个相关现象是标签化严重,玩梗玩到烂俗,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整部作品乃至所有算得上“火”的作品所共有的。从钱币,度量衡这等举国大事,到小说人物标签这种小事,任何事物的概念统一都会加速其传播,扩大其影响范围。但标签化是一柄双刃剑,小说人物的标签化使读者便于辨别记忆而减少思考,既方便更多路人了解作品,又使了解始于玩梗止于玩梗。

而江澄的特殊性在于玩梗玩出了争议,“江澄与狗”的梗甚至诱发了掐架。看似是一些人对角色的喜爱方式欠缺了尊重,在角色本身具有一定争议,有粉有黑的情况下使得粉黑难辨。然而“喜爱”和“尊重”是两码事。“喜爱”是没有门槛的,有颗心有感情就可以。而“尊重”是有门槛的,需要人知道何为尊重,知道自我与他人的界限,知道开玩笑的底线,需要一定的自我约束能力和共情能力,需要自我尊重的前提等等一系列的要求。“尊重”本身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与生俱来的感情,以后天习得为获得方式并体现为情商,“尊重”甚至是需要人终身修行的一门学问。而对绝大部分年轻的书迷来说,对一部作品和其中一个角色,Ta喜不喜欢就是顶大的事了,乃至判断一个角色塑造的好不好,对Ta而言是凭自己喜不喜欢定夺。别人的指摘前Ta跳出来说喜欢,或别人的赞扬前Ta跳出来说不喜欢,就能算“强有力”的反驳了。普通读者对一个虚拟人物的情感在“喜爱”的范围内,与“尊重”无关,不管Ta有没有这种能力也不会当成三次元人与人之间的交际那样使用。众人一块追捧一样事物时的娱乐氛围也让身处其中的人觉得不适合使用这项严肃宏大的能力。然而读者间的往来确实是实打实的“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是“尊重”的用武之地。一个人如果“冒犯”了一个角色,那Ta“冒犯”的实际上是这个角色的粉丝。过度消费一个梗过度到招人不快的地步,已能算是缺乏“尊重”能力的表现,说白了就是情商欠费。但“肇事者”未必存了什么坏心,不过是自以为可爱罢了。二次元相关的圈子都默认为“萌萌哒”的氛围,但莫要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个次元哪个领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江湖,人就是江湖”[2]。刀剑无眼,言语无情。要么多修炼,要么多交税——修同理心,交情商税。

[1] 注:引自张爱玲《公寓生活记趣》。

[2] 注:引自金庸《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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