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狗就是欠了江澄欠了江家怎么了

我爱你,但是不喜欢你。

【双杰】数青峰·肆

知晚:

主双杰 原著向 多私设 OOC


cp包含:曦澄 忘羡 




双杰人物关系高于友情并高于爱情


请注意避雷




字数10k+


——————




那夜江澄离去后,金凌便也追了出去,蓝思追与蓝景仪犹豫片刻,亦向蓝忘机行礼告退,去寻金凌。魏无羡在此呆立半晌,不动弹亦不出声,蓝忘机则是垂首立在魏无羡身后,欲言又止地瞧着他。江浅并不催促,只管安静地喝着茶,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生出一丝快意。


想他家宗主一身傲骨,魏无羡若是不愿,宗主自是不会向他多言半句,然他家宗主却未料道,魏无羡竟忆起了前尘往事,而当日他有多决绝,如今便会多悔恨。




“江浅。”魏无羡沉沉开口。


“魏公子有何吩咐?”江浅放下茶碗,恭声答道。


“江澄他——这些年可还好么?”魏无羡问道。


江浅敛目半晌,依旧恭声答道:“魏公子,早已知晓答案之事,又何必再问?适才我家先生不愿再讲,只因先生他不愿瞧见魏公子心生愧疚。望魏公子莫要再苦苦相逼,徒生恶业。”




魏无羡听罢,苦笑出声。片刻,嘲讽道:“恶业?我与他因彼此而生的恶业只怕再活两世都偿不清,亦不差这一回。你且告诉我,十七年前不夜天城大战后,他是哪般光景?”


江浅见其不肯作罢,便坦诚道:“酗酒、恸哭、跪祠堂。”


“十四年前,乱葬岗围剿后,他又是哪般光景?”魏无羡穷追不舍。


“酗酒、招魂、杀鬼修。”江浅答道。


江浅已做好再度向自家宗主请罪的准备,他刻意将正面事实筛去,只余下刻骨的阴暗囫囵个儿抛与魏无羡。魏无羡如今心神恍惚怎会有暇顾及虚实,倘若稍加思索,便可知江浅所言,并非全部真相,若江澄当真颓丧如斯,何来今日的云梦江氏?




魏无羡此时犹如被烈火焚身,五脏六腑早已百转千回地绞在一处,他沉默半晌,回身牵起蓝忘机的手,淡声道:“蓝湛,我们回去罢。”蓝忘机望向他的目光中饱含担忧与疼惜,遂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魏无羡复向江浅道:“多谢告知。”


江浅向二人一揖,恭声道:“二位慢走。”




蓝思追与蓝景仪追出来时,便只瞧见金凌一人呆立在长街当中,望着前方的双眸有些失神。


“金凌?”蓝思追轻声唤了唤他。


金凌转头,便瞧见蓝思追面露担忧而蓝景仪一脸迷茫的景象,他瞪了瞪蓝景仪,便复又垂首沉默。


蓝景仪比着口型向蓝思追问道:“我招他了?”


蓝思追弯弯嘴角,并未答他,转头轻声对金凌,安抚道:“你莫要担心江宗主,哪里有江宗主应付不来的场面?”


金凌听闻有人夸奖他舅舅,便骄傲道:“这是自然,我舅舅是何等英姿,自是——嗯?你们怎的出来了?”


蓝景仪嘴快道:“还不是心里装着你!你若是独个儿乱跑,回头有何闪失,江宗主还不得拿我与思追的腿祭你!”


“景仪,莫要浑说。”蓝思追虽制止了蓝景仪的信口开河,却也依旧难隐笑意。


“蓝景仪你——你、你当真与魏无羡愈发的像了!”金凌此言一出,蓝景仪面上瞬间闪过惊恐、嫌弃、疑惑、羞愧兼绝望交织的神情,惹得金凌亦轻笑一声,气氛不再似方才那般沉重。




正当此时,蓝思追向金凌身后望去,眼中一亮,朗声道:“温前辈,你方才去了何处?用过饭后就不见了。”


温宁伸手向怀中掏了掏,捧出一包浆果,此果呈绛紫色,圆润晶莹,香气四溢,他向前递与金凌,柔声道:“吃吧。”


蓝景仪嚷道:“温前辈您又上山去摘果啦?”


金凌捧着一包浆果,亦别别扭扭道:“魏无羡不是叫你莫要再上山了么?当心他骂你!”


蓝景仪复又嚷道:“大小姐,你这是在担心温前辈吗?”


金凌一噎,瞪着眼嚷道:“少废话,休要管我!”


温宁咧咧嘴,似是笑道:“无妨。你们且回房休息罢,我去跟着江宗主。”


金凌惊道:“什么?你——叫我舅舅发现,你双腿难保!”


温宁小声道:“无妨无妨,我悄悄跟着,不会叫他发现。”说罢,便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魏无羡与蓝忘机回到房中,却依旧各自沉默着。


魏无羡知蓝忘机应有许多疑惑与不解,他呆了半晌,又望着蓝忘机出了一回神,涩涩开口道:“蓝湛,你定是觉得我与江澄此番行为十分莫名其妙罢。”蓝忘机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略略颔首。


魏无羡笑笑,神情十分惨淡,问道:“若是有一天,我逼你亲手杀我,你待如何?”


蓝忘机似是有些惊慌,尚未开口,魏无羡又道:“倘若,我为救江澄,致你姑苏蓝氏满门被屠,后你兄长又因我而死,你会杀我么?”


“魏婴!”蓝忘机未料他竟问出这样的话,略定一定神,复坚定道:“绝不会。”


魏无羡因他的话面色稍缓,安慰道:“我知你不会。”


静一静,又道:“江澄亦不会。可我却逼他杀我。你不知,蓝湛,你不知上一世我将他逼到了哪一步田地。那日他若杀我,他便要愧疚一世、自责一世、亦怨我一世;可若他不杀我,云梦江氏从此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蓝忘机痛声道:“于是他便不肯救你?”


魏无羡道:“他救不得。我养的鬼,自是只听我的。江澄向来傻得很,那日他死活不肯动手,他那三毒抵着我的心口却迟迟不肯再动半分,可彼时我早已无意苟活,只求速死,他不动我便替他动。为求自己死得其所,引他入伏魔殿,叫他眼睁睁瞧着我被万鬼啃噬身魂。原是以为以此可叫他解恨,可如今我却再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解了谁心中的恨?蓝湛你瞧,我都叫他承受了些什么。”




魏无羡如今倒是忆起了,上一世他容不得旁人说江澄半个不字,亦容不得旁人伤了江澄半分,然那时他只知流血了才叫伤,却不知何为心伤。


而江澄那心伤,他从来都未曾假以他人手,千疮百孔,无一不是拜他所赐。而后,他再以盐为药,所谓替他疗伤,斩断前尘。他若呼痛,便是矫情,他若无言,便是两清。


魏无羡在心中唾骂,自个儿当初当真是打得一手响亮的如意算盘呐。




蓝忘机从不曾想过乱葬岗围剿当日竟是这般情形,可假使魏婴永远也记不起上一世的过往,那么江晚吟是否就预备永远沉默下去?他究竟是在折磨谁?


魏无羡继续道:“我原先只知他恨我,却不知他为何而恨,一度十分疑惑与委屈。可我如今懂了,却也来不及了。”


蓝湛走过去,将魏无羡拥入怀中,他向来不善言辞,却总能使魏婴感到安心与宁静。魏婴向后靠着他,感受到来自背后的温度,同时亦感受到了他的担忧,遂开口安慰道:“蓝湛,你莫要担心,我无事的。我与他,来日方长。”


蓝忘机拥着他的手臂渐渐收紧,亦轻声应了一句。然却无法不去忧心,魏婴他,如何来日方长?




江澄与温宁在密林中呆立了半晌,温宁此时有些难为情,毕竟自己悄悄跟来是欲保护江澄,如今在江澄面前却被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说,且竟被人像逗花猫似逗弄了许久,这委实丢人。


“你——还摘果么?”江澄开口问道。


“嗯?不、不摘了罢。”温宁连忙摆摆手。


“那便走罢,回客栈。”说罢,江澄转身向山下走去。


行出几步,回首却仍瞧见温宁立在原地不动,便凉凉开口:“怎的?未被帝珂掳走心有不甘?”


温宁气结,哼哼两声便认命地跟在江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心中默默盘算着自个儿若对上帝珂,必定毫无胜算,明日还如何上山摘果时,便听见了江澄在唤他,温宁一怔,停住了脚步。




江澄瞧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便来气,恶狠狠道:“瞧我作甚?你不叫温琼林么?”


温宁道:“许久未有人这样唤我了,有些——有些陌生。江公子方才唤我何事?”说罢,便向前紧行两步,赶上了江澄。


江澄似是在思索,喃喃地道:“这金丹从体内剖出后,当真无法保存么?”


温宁不解道:“江宗主这是何意?”


江澄回过神来,淡淡道:“好奇而已。算了,想来你亦不知罢。”说罢,便继续前行,不再与温宁交谈。


半晌,温宁幽幽开口道:“并非无法保存。但此法过于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丹毁人亡,元神寂灭。江宗主你——”


“随口一问罢了,你不必在意。走快些,今夜之事,应先知会他们一声,明日的计划,需改一改了。”见他并未细问,温宁便也不再深究,二人加快脚步,赶回了客栈。




行至客栈,江澄便瞧见一袭白衣身影立于客栈门前,腰间剑华流转,白玉洞箫莹润光洁;似是知晓今夜他来,昨夜便起了风,将城中雾瘴吹散,此刻月光无遮无拦地倾洒,他周身尽是冷凝而柔和的光辉。


短短一载,他仿佛已再世为人。他绝非旁人眼中那般温软可欺,只是较常人而言,他更懂得莫负真心罢了。


金光瑶以真心待他,他又何尝不是。


他信他,信得赔上了结义大哥的性命,亦赔上了义弟阿瑶这条命,谁亏欠谁,谁又辜负谁,如今也是不必再提。可凭什么偏偏唯有苟活之人独尝苦果?倒不如与他大哥与三弟一般,尘归尘土归土,死了更干净。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他回首望去,江澄迎月光而立,箭袖紫衣被冷冷清辉笼罩着,更添一丝孤寒,高高绾起的长发被微风吹过肩,亦有几缕青丝挂在了他细密的羽睫上。


因未料到在此处竟可遇见蓝曦臣,江澄一时有些怔愣,而他面前的泽芜君也并未开口,缘由却是他眼前之人如今的神情,叫他有些意外。




他二人皆身为宗主,难免会在各仙门世家所办的法会上相遇,然而即使相遇,亦不过寒暄二句,便各走各路。江澄对三尊虽以礼相待,却从未真正将其放在眼中,魏无羡叛逃、乱葬岗围剿,他们哪一家都出过力,因此,他并不情愿与其结交。且旁人皆道他江晚吟心狠手辣,他也乐得借此名声震慑那三大世家中企图作乱之人。


他与他们,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蓝曦臣曾认为自己能看懂这位三毒圣手,他见过云深读书时少年恣意的江晚吟,亦见过家破人亡后寝苫枕干的江晚吟,他见过乱葬岗围剿后刻毒狠绝的江晚吟,亦见过观音庙中的哀声饮泣江晚吟。


只是他从来都知晓,江晚吟并不愿与另外三家之人结交,或许他心中是怨的罢,但那确实与己无关,他从不曾插手,亦从不曾对他另眼相看。


然而如今他面前的江晚吟,眉宇之间尽是淡漠,从前看向自己时便无悲无喜的杏目,现下更是古井无波,仿佛下一刻他便会似这城中雾霭一般,叫这晚风给吹散了,曾经与眼前幕幕重合,蓝曦臣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或许他仅是感叹,人,究竟何以至此?




温宁轻轻悄悄地跟在江澄身后,探头瞧瞧蓝曦臣,复又看看江澄,对蓝曦臣行礼道:“泽芜君。”


蓝曦臣回神,已压下心中惆怅,对温宁与江澄道:“江宗主,鬼将军——”


温宁突然打断道:“琼林——泽芜君叫我琼林便好。”


蓝曦臣稍愣了愣,旋即微笑道:“好,琼林。”


江澄斜目瞥瞥温宁,复对蓝曦臣略一颔首,道:“泽芜君,进去说话罢。”说罢,便举步进了客栈,蓝曦臣与温宁在其后亦跟了上去。


 


三人进入客栈后,便径直去寻了魏无羡与蓝忘机,众人听得江澄与温宁在山中遭遇始末,一扫先前颓丧,警惕了起来。


蓝忘机当即望向蓝曦臣,微微蹙眉道:“兄长,你不该——”


蓝曦臣抬手,蓝忘机遂不再多言,蓝曦臣道:“事已至此,追悔无益。倘若叔父不将此事告知于我,一旦你与思追景仪有何闪失,我既愧对父母,亦无颜面对族中长辈与弟子。”


蓝忘机垂眸道:“是,兄长。忘机明白。”




蓝曦臣已知自己将要面对的,并非区区邪祟,绝非人力可与之抗衡。这帝珂若是妖魔鬼怪,即便他道行再高,亦敌不过在场这几位联手,然而如今看来,这山中那帝珂确确实实是那只如假包换的凤鸟。故,莫说这几位,便是当今修真界的仙门世家联手,都未必能与之相抗。


上古神祇存于现世的,至多不过五位,历过的天劫都已多如天上繁星。万万年前的大战都未曾羽化归去,如今,倘若他们想,他们便可与日月同寿,若当真按照辈分去排,玉帝老儿亦要尊称帝珂一声凤爷爷。




眼下情形虽不容乐观,但也绝非半点生机都无,江澄在下山路上已琢磨明白,为今之计,只可智取,攻心为上。倘若帝珂未有半分动手之意,他们更不必去自讨苦吃,需得先解惑,方可找寻突破之法。


六人几经商议后,便决定将一众小辈留在客栈,明日不必与他们一道。如今尚且不知这帝珂究竟是正是邪,意欲何为,倘若当真动起手来,他们几人都自顾不暇,遑论看顾小辈,不必徒增伤亡。




翌日卯时,江澄与江浅已立于客栈门前。未待多时,蓝曦臣、蓝忘机与魏无羡便领着温宁来与他二人汇合,可身后却跟着金凌、思追和景仪。


江澄原是不欲带金凌冒险,然他转念一想,金凌如今已身为家主,也当历一历风浪,他从前将金凌护得太好,恨不能将他折起来揣怀里。可如今他甚觉世事无常,无人逃得掉生老病死,当下叫金凌遭一遭难,他亦可在一旁帮扶着,总好过日后自己不在了,再叫他受苦,倘若当真是他亦帮扶不了的大难,譬如此次这般,便也不必再躲,倒不如提剑迎上,生死仅一线,闯过死,便是生。




金凌起初异常担忧,以他舅舅的性子必不会叫他一同赴险,他已在心中琢磨了一百句说服江澄的理由,如今却半句都未用上。


他舅舅只抬手递了他一包桂花糕,随意道:“此处桂花糕自是不比咸宁,但也尚可,你先将就垫垫罢。”


金凌当下胆战心惊半刻,半刻过后,便与思追景仪一同将那包味道尚可的桂花糕啃得渣都不剩。他当知来而不往非礼也,遂打乾坤袖中掏出昨夜温宁替他采的那包浆果,递与他舅舅,江澄睨他一眼,问道:“哪里捡的?”


“怎的是捡的?这是昨夜温——”金凌想都未想,“宁”字几乎已脱口而出。


“咳!”蓝景仪猛咳一声,打断了金凌。


蓝思追十分乖觉,关切道:“景仪,可是方才桂花糕吃得太急,噎住了?金凌,可否将你采的那果子给景仪几颗,叫他顺一顺食?”


金凌如释重负一般地嚷道:“啊啊,拿去吃,不要同我客气,吃光了我自个儿再去采。”




江澄听着金凌刻意加重的“自个儿”二字顿觉内心苦闷,自己当真是高估了他这外甥。不擅扯谎这一点为何偏偏就随了自己?倘若这孩子有他小叔半成功力,平日里遇事,定可减少许多麻烦。


想着金光瑶,他便抬眼看了看方才便一直行在他身侧的蓝曦臣,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眸子,眼中似乎还有些许笑意,江澄暗自庆幸,亏得那些话方才也仅仅是腹议罢了,否则那蓝曦臣此时哪里还笑得出?


如此想着,便也不再与金凌计较,伸手捏了一颗浆果,放入口中,确是十分好吃,随后便用杏眼横了横魏无羡身后的温宁,温宁此时双目圆睁,似乎是希望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江澄收回目光,领着一行人向昨夜的山中密林走去。




未几,一行人便行至昨夜那棵梧桐树下,几人环顾四周却连凤毛都未曾看到,若非昨日有温宁一道,江澄几乎要怀疑是此地雾瘴可使人致幻才叫他瞧见帝珂真身。


江澄略一垂眸,思索片刻,朗声道:“帝珂前辈,晚辈向来口无遮拦,昨夜多有得罪,冲撞了前辈,今日特来请罪,还请前辈大人大量,宽恕于我。我这几位朋友亦是前几日擅闯了前辈的结界,深感不安,特来拜会,与前辈赔罪,帝珂前辈,还请现身吧。”


半晌,却并未听到回音。江澄蹙眉,犹疑地看向温宁。温宁似乎看出了江澄的困惑,神色坚定道:“江宗主,昨夜绝非幻象。幻象可惑人,却惑不了我。”听罢,江澄向他略一颔首,复问道:“温琼林,你可还记得,你在何处摘的果?”


温宁忙道:“记得记得,需再向山上走。”




温宁将众人领至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穿过竹林,行至一处山泉下,源源不绝的泉水涌成一道溪流,将一间竹楼和一小片菜园一分为二,那位帝珂前辈此时正在猫着腰喂鸡。江澄与温宁相视一眼,便上前道:“帝珂前辈——”


“听见啦听见啦,晚吟小友,你这哪里像是来请罪的,我瞧着分明像是来问罪的,你可莫要仗着人多,欺负老夫呀。”帝珂头也未抬,此刻又趴在了地上,双臂向前围起,不知在做什么。


江澄马上道:“晚辈岂敢,如今我等皆困于前辈所设结界之中,还指望前便高抬贵手,又怎会向前辈问罪?”


帝珂弓着腰,从地上起身,转身向江澄走去,笑眯眯道:“你瞧我这鸡崽如何?”


江澄笑容滞了滞,强压下心中烦躁,刚欲开口,帝珂便委屈道:“哎哎,你们瞧他!方才嘴巴里讲得好听,口口声声不敢问罪于我,转脸就拿眼睛瞪我,做什么瞪我?我这鸡崽不好嘛?”边说,边向江澄胸前递了递那几只鸡崽。


江澄将手收回,后退几步却撞到了身后的魏婴,他闭了闭眼,额上青筋直跳,魏无羡将他向身后塞了塞,上前一步,挡在江澄身前,恭维道:“前辈哪里话,这几只鸡崽叫前辈调教得甚好,毛色柔亮,品相端庄,乃千年难遇的好鸡。前辈可否赏脸,叫晚辈亲手摸摸?”


帝珂听罢,喜道:“啊,晚吟小友,你这师哥却是个知情知趣的。”


众人尚未来得及诧异这声“师哥”,帝珂又道:“你可莫要学你那二哥哥,偷了我的鸡去送情郎。我这鸡可都有是数的,每日醒来都要细数三遍才吃得下饭。”帝珂笑容可掬地将鸡崽塞进魏无羡怀中。




帝珂这一席话着实叫魏无羡与蓝忘机背心发冷,此事唯有他与蓝忘机二人知晓,至多再加上个温宁,魏无羡心说,这老鸟此番是在敲山震虎么?


然他如今心胸坦荡,唯独隐瞒的金丹一事也已叫温宁囫囵个儿抖了出去,面对江澄,他亦再无所畏惧,他巴不得叫帝珂将他如今的心境剖开给江澄瞧个清楚,如此,他倒要看看江澄还如何与自己云淡风轻地划清界限。


只他不知,帝珂虽是在敲山震虎,然这虎,却并非是他,而是他那师弟。




魏无羡虚心道:“当真是何事都瞒不过前辈,前辈通晓世事,慧眼如炬,晚辈又岂敢偷您的鸡?”


帝珂嬉笑着道:“通晓世事愧不敢当,只是较尔等凡人而言,稍稍晓得用手将眼前障目之叶拂开罢了。”凤眼瞥向江澄:“亦较凡人而言,知晓些旁人心中不为人知,或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罢了。”


江澄垂眸,不置一词。然此举在魏无羡眼中却并非心虚,因此他亦并未怀疑,只道是江澄不愿再提起金丹一事而已。


而蓝曦臣却稍感此事有异,并非他不信江澄,只因帝珂此人实实深不可测,断不会道行浅到去使揭人疮疤这种招数,然此时也并无从查证,便也只可先行放过。


魏无羡也不欲再与他纠缠,直言道:“前辈将我等困于此处,想来必有深意罢,只是不知我等于前辈而言,有何作用?”


帝珂指指江澄,向魏无羡委屈道:“你二人不愧是一家,怎的如此不信人?这结界并非是老夫所设,老夫也确实不知破解之法,日前与晚吟小友玩笑,不过是寂寞得狠了,找找乐子罢了,怎的尔等凡人就认准老夫便是始作俑者?可有何凭证吗?”




一众凡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无法分辨帝珂所言究竟是虚是实。


帝珂见众人沉默,便随手扬了把黍米,和声道:“无妨无妨,我叫人给冤惯了,方才也只作玩笑,切莫当真。若诸位不嫌我这简屋陋舍,可愿入室一叙?”


蓝曦臣听罢,上前一步朗声道:“那就烦请前辈带路了。”帝珂定睛瞧了他半晌,忽地笑道:“有城府,有心机,却留存善意与赤诚之心。你叫蓝曦臣?”


“正是晚辈。”蓝曦臣道。


帝珂略一颔首,便抬脚向屋内行去,一行人沉默着,亦跟随帝珂入了院内。




屋内陈设十分简洁,唯有一台格柜、两张方几、几只蒲团而已。角落中的方几上列着一张琴,靠窗的方几上摆着几只白釉瓷茶碗,帝珂将众人引进屋内,便先行去火上取了吊壶,此时正要将茶碗用滚水浇一浇,见这几人皆不言语,便扫兴道:“怎的诸位来了此地后,老夫非但未添乐趣,反倒感觉更加寂寞了?”


江澄呛声道:“那前辈不妨试着坦诚一些。”


帝珂手中一顿,凤眸睨向江澄,魏无羡恐江澄此话引得帝珂不满,遂悄悄伸手摸向陈情,帝珂将烫过的茶碗置于方几上,略一抬手,魏无羡手中陈情已落入帝珂掌中。


几乎是同时,三毒避尘双双出鞘,尚未来得及挥出,帝珂目光一凛,双剑便已归入鞘中,再拔不出半分。


金凌欲拔剑上前,却被江澄与蓝曦臣死死挡在身后,思追景仪亦是一左一右掣住他的双手,魏无羡向着帝珂身后的温宁眨了眨眼,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


此间万籁俱寂,只听得屋外山泉流动和林间竹叶轻摇。




帝珂并未理会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自顾自摩挲着陈情,唇角勾出些笑意,叹道:“有趣,这陈情倒是十分有趣。晚吟小友,如今你竟来教人要坦诚,可老夫也未见得不比你坦诚呀。”


江澄心中发虚,便愈发嘴硬起来:“笑话,我江晚吟平生从未有过半分虚伪,怎的不能教人坦诚?”


“可我却听闻,你擅自瞒下了一件要命的大事,和许多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心事呢。”帝珂戏谑道。




江澄噎了半晌,微微一哂,坦然道:“听闻?还是妄加揣测?一切事端我从未刻意隐瞒。前辈机敏如斯,又怎会瞧不出真相?”


帝珂不以为然,撇嘴道:“究竟是否不曾隐瞒,这从头至尾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这陈情方才,正向我诉苦呐,说有人屡屡借酒撒泼,偏要拿它出气,挨骂不说,还要被灌酒,冤有头债有主,堂堂三毒圣手,何苦为难它一介竹笛?”


蓝曦臣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疑惑,这位帝珂前辈究竟知晓江澄了何事,他又在与江澄打什么哑谜?




魏婴忽然道:“你肯同陈情讲,却不肯同我讲。江澄,这是什么理?”


江澄平静道:“陈年旧事,酒后无状,魏公子勿要怪罪。倘若魏公子定要计较,不妨等只剩你我二人之时再计较才更加方便罢?”言下之意,便是要魏无羡莫在此刻纠结于此,当务之急,并非他二人的旧日恩怨。


可如今魏无羡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的,便盯紧了江澄,寸步不让道:“会有这样的时候么,江澄?”


江澄蹙眉,瞧着魏无羡,似是十分无奈,久久不语。此时帝珂抬手欲递还陈情,然魏无羡只管与江澄对峙,并不曾去瞧帝珂,蓝忘机替魏无羡接下,帝珂也未计较,径自落座,替这几人一一布了茶,从容道:“诸位请坐呀。”


江澄收回目光,亦兀自坐下,不耐道:“诸位倘若无心商讨解困之法,便可自行返回客栈等待消息,倘若愿助在下一臂之力,还请审时度势,断清缓急,我江晚吟感激不尽。”


蓝忘机冷声道:“江晚吟!你既已深知不被人理解之苦,为何却不懂推己及人?”


江澄背对众人,却抬眸定定瞧着帝珂,讽刺道:“是啊,我不懂。然我更不懂,为何这苦我受得,他魏无羡却受不得?”


蓝忘机一时无言,江澄弯弯嘴角,笑得嘲讽,却又垂下眼眸,遮下眼中挣扎与痛楚,决绝道:“你们走罢。莫要在此处,徒显多余。”


蓝忘机冷下脸,手上青筋尽现,显然是气得狠了,此刻仅是将将克制着。而江澄等的便是这个,他再度开口道:“怎的还留着?你二人莫不是要当着帝珂前辈再来对彼此剖白一番?”


蓝忘机怒道:“江晚吟,你当真是不知好歹!”说罢,便牵起一旁早已失魂落魄的魏无羡,愤然离去。


江澄继续道:“金凌,江浅,你们也随含光君与魏公子一同离开。泽芜君——”


蓝曦臣和声道:“我自是要留下,与帝珂前辈讨教一番。思追景仪,你二人也走罢,我与江宗主留在此处便可。”江澄瞧着他,竟也未反驳。




多年后,当蓝曦臣问起江澄那日为何不曾拦他时,江澄梗着脖子,誓死不肯开口,蓝曦臣将他的耳朵噙在口中磨了磨,便也不再追问。


他二人都心知肚明,只因那时的蓝曦臣于江澄而言,是最可舍弃之人,他并不惧怕瞧见对方以身赴死,即便是与他一起。




江澄向金凌道:“回罢,晚些我回去时再带桂花糕给你。”金凌虽不情愿,但却仍旧难得乖巧地跟随江浅一同离开。然却在余生当中,无数次地悔恨于自己这一次难得的乖巧。


此刻屋中唯留帝珂、江澄与蓝曦臣三人。


帝珂对蓝曦臣道:“比起你那弟弟,你倒是沉稳许多。”


蓝曦臣恭敬道:“不敢当。忘机关心则乱,叫前辈与江宗主见笑了。”


江澄忽然开口道:“帝珂,有话就说罢。”


帝珂一愣,复又笑道:“晚吟小友,方才你将那几人激走,我并未与你计较,你非但不曾言谢,反倒这般蛮横,这是何道理?”


江澄冷笑道:“哼,自是那几人与你而言留之无用,否则前辈又怎会高抬贵手,任我放那几人离开?”


帝珂敛了笑意,垂眸不语。半晌,阴沉道:“你倒是机灵。”




—————— 




夜凉如水。蓝曦臣御剑稳稳停在莲花湖上一丈之内,却迟迟不肯落地。今日霜降,距上次被困囹城,江澄重伤已二载有余。


再过几日,便要入冬了,他此次前来,便是来送江澄的冬衣。立秋那日他便提出要替江澄赶制冬衣,可江澄却只摇头,轻叹一句不必,眼中的洒脱何其伤人。他只作未曾察觉,承诺着晚吟今冬的冬衣,由云深承制,必叫江宗主十足的满意。江澄却并不言语,只堪堪瞧着他,杏目含愁,亦含着愧疚。


蓝曦臣定了定心神,腾下朔月,步入莲花坞。




当他行至宗主那一处院落时,恰好碰上金凌由打屋内出来,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魂不守舍,蓝曦臣定在原地,再不敢动弹半分,他屏息凝视着金凌,而金凌却是到了蓝曦臣三步开外方才瞧见此处立着蓝氏宗主,他盯着蓝曦臣的脸呆滞半晌,招呼道:“泽芜君?”


“晚吟可好?”蓝曦臣问道,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将将入睡的婴孩。


金凌沉吟半晌,并不言语。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他讲不出,而他又怎忍心将“不好”如实告知眼前这人?


“舅舅方才醒来,泽芜君快请进去罢。”蓝曦臣便不再多言,快步向屋内行去。




他转过屏风,入眼的,便是散发靠坐在榻上的江澄。


他半阖着眸子,只着了件霜色中衣,领口并未阖紧,松垮地半裹在身上,衬得他愈发形销骨立,苍白单薄。


听得脚步声,江澄微微睁眼,瞧见蓝曦臣后便欲起身坐正,蓝曦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又顺带将他的衣襟拢一拢紧,再将他覆于锦被上凉沁沁的手攥在掌心,焐热后,塞回被中,复又起身,添一添火,煮一煮茶。




江澄自打一开始便默默地瞧着、受着,心中温热,不觉宣诸于口:“甚好。”


他没头没脑地感叹一句,却叫快行至近前的蓝曦臣手中动作顿了顿,含笑问道:“晚吟在说什么?”


江澄抬眸,凝视他半晌,却垂首答道:“如此,甚好。”


然那后半句,他却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叫那好人捧在手心里,亦叫他觉得甚好。


这便够了,他想。




想他江晚吟短短一生三十余载,却仅有这末尾两年方才知晓何为静好。世人皆道三毒圣手独撑莲花坞使的是何等的雷霆手段,却偏忘了他亦是肉体凡胎,焉能无情?哪里会有人不愿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却只因由不得罢了。


儿时,他虽贵为江氏宗主嫡子,却也仅在父母生命最后一刻才体会到那分从未有过的脉脉温情,而自那之后,情之一字于他,仿佛再无瓜葛,予他半分都嫌慷慨。


而他何德何能,如今承了这世上最好之人那最深之情,却注定要叫他从头辜负。


他不知这世事于他,究竟是太仁慈还是于蓝曦臣太残忍,叫他将此生唯独的自私抵了那如海的深情。




蓝曦臣瞧见江澄再度蹙起眉心,知他又在胡思乱想,便上前两步,坐在榻边,与江澄相对。


江澄撑起上身,俯身过去,欲搂蓝曦臣的腰,蓝曦臣弯起双臂,接住那如今已瘦削到硌人的身子,江澄顺势回身,叫自己躺入蓝曦臣怀中,墨染般的乌发铺下,却叫那泽芜君看得呆了呆。


“怎的又来了?”江澄问道。


“今日霜降,涣特来为江宗主呈上冬衣。”蓝曦臣语调戏谑,叫江澄旋即展眉。笑眼盈盈地握了他一束鬓发,绕在指间,懒懒道:“泽芜君有心了。只我这成日里缠绵病榻,制冬衣无甚有用,不若多制几床锦被来得实在。”


蓝曦臣握住江澄那只手,发丝滑进二人交握的指缝中,缱绻缠绕,他俯首吻了吻江澄冰凉的指尖,柔声道:“这有何难?回头叫他们再制十几二十床锦被,涣亲自送来便是。还望届时江宗主莫要嫌弃蓝家的粗针糙线,赏脸笑纳。”




江澄望着被蓝曦臣亲吻过的指尖,又望进了那双漫溢深情的双眸,问道:“你今日,似是十分高兴?嘴这样甜。”


“晚吟,我今日前来,亦有件要事与你求证。”蓝曦臣喜道,眼中似是更有了些神采。


江澄瞧着他近日以来难得的愉悦,亦含笑答道:“泽芜君请讲。”


蓝曦臣又将怀中人圈得紧了些,悦然道:“你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们一同被困囹城之事?”


江澄颔首道:“自是记得。”


蓝曦臣继续道:“那日囹城结界被我毁去,你拼死护住了那只凰鸟的元神。我们离开时,你将它交与帝珂前辈后,他蜕下一只冠羽赠你,要你在危急关头将其烧掉,方可召唤他前来相助,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江澄心中怅然,他原本巴望着蓝曦臣永生莫要忆起此事,然老天终究是叫他想起了。


蓝曦臣目光熠熠,企盼道:“晚吟——”


“蓝涣。”江澄打断道。


“我想将它,留给阿凌。”江澄此番话讲得十分顺理成章,绝非一时起意,那便定是他斟酌许久后的决定。


闻言,蓝曦臣久久凝望江澄,直望得江澄心下发虚,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灼灼目光一眼。




半晌,蓝曦臣苦涩开口:“晚吟只知顾及阿凌,阿凌之后便是魏婴。却从不愿顾及我。”


江澄眉心紧锁,垂首摩挲着锦被,喃喃道:“蓝涣,你这样讲话,是叫我去,都去得无法安心呐。”言罢,从蓝曦臣怀中黯然起身,锦被亦从肩上滑落。


蓝曦臣忙替他拢上,妥协道:“是我的错,晚吟。我求得太多了,原不该如此贪心。”


“蓝涣!”江澄痛道,双手紧紧攥住蓝曦臣的衣襟。


“罢了,晚吟,不谈这些好不好?我将冬衣取来,叫你试一试罢。”蓝曦臣起身离开榻边,江澄抚着身上那件尚有余温的中衣,心中顿感苍凉。


 


今日霜降,距云梦江氏宗主江晚吟归寂混沌已不足百日。




——————


TBC

评论

热度(1966)

  1. 共2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