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再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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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睡得很不安稳。
他身上到处都在疼。最疼的是心口处，尽管他在胸腔被捅穿的那一瞬便反应过来怀中人不是江澄，但被心爱之人亲手一剑洞穿的错觉翻作记忆，连带着血液的流失一同吞噬着他的神智，让他于痛不欲生中几乎癫狂。
他短暂的人生中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伤痛到灭顶的感觉。江澄对自己不好。他说了多少遍，那个人都不听，就是不肯善待自己。
他知不知道他死了，都是谁会为他伤心。
蓝曦臣模模糊糊记得母亲对自己说过：谁都不是没了谁就活不下去。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年纪尚小，神色懵懂，只觉得母亲说的便是对的，不明所以地低头应了。
后来他遇到江澄，情到痴迷处恨不得把那人囚禁身边，藏在怀里，最好是能融入骨血，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碰到他，连看一眼都不成。
这时他方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她有先见之明，知道蓝家一个个的生来多是情种，自己的大儿子虽然秉性温和良顺，却也免不了有为情所苦的可能。
他明白是明白了，可没法照这话去做。他阿娘说的这句话简单至极，也残忍至极。他自己做不到这样豁达，心尖上那块地方一旦空了，全身的血液便都补给不上，一定要把自己折磨死了才肯罢休。
江澄死了，他也就疯了。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空活着便失去了意义。
他自从在江家祠堂发疯之后便一心寻死。他叔父看着他双目无神的颓丧模样，手中沾血的戒鞭缓缓委顿于地，喃喃道：那个江晚吟究竟有什么好，连到了阴间你都不肯放过他，非要跟着一道下去？
他知道叔父对他失望至极，却也毫无悔意。人若是循规蹈矩战战兢兢活了半辈子，连唯一求而不得的执念都被彻底毁去，自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
纵使是再乖的孩子。偶尔，也想任性一次。
何况他连最心爱的东西都没了。
他最终没有死成。蓝家找来无数说客苦口婆心连番上阵，一直油盐不进的泽芜君最后终于听进了一句。
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修为平庸，于人间情爱上倒是比旁人通透几分。他看着昔日举世无双的泽芜君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容，像是见怪不怪，只道：你若是想他，与其追随下去一同坠入轮回，不如趁着自己记忆尚存，现下就去找他的转世。
蓝曦臣于是辞了宗主不做，专心去找江澄的转世。
他没想过茫茫人海若是找不到会怎么样。他的生命突然间有了事可做，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好歹心中有个念想。
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多行善积德，上苍垂怜于他，真让他找到了江澄。
少年立在船头，眉宇间风清气朗，面上笑容明亮，一双杏眼清澈温柔，如同他们在云深不知处初见时那样，周身上下都带着温暖鲜活的烟火气息。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没再多作犹豫，也顾不得是否唐突，径直上前道：“跟我走吧。”
明媚的少年被他吓了一跳，愣愣道：“你......谁啊？”
他到底孩子心性，知晓蓝曦臣身份后顿时对其多了几分敬慕，一双杏眼亮亮的盯着他道：“原来你是姑苏蓝氏的宗主啊，为什么会跑到这样人烟稀少的地方来，难不成是要收徒弟？”
蓝曦臣低头看着他，面上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像是丢失了很久的宝贝失而复得，任是谁都只想揣进怀里，藏在一个没人能涉足半分的隐秘地方，让他再也别想跑了。
他垂下眼，两扇黑睫密密遮挡着眸中情绪：“是。我看你资质上乘，倘若能跟我走，加以悉心栽培，日后定成大器。”
这是堂堂泽芜君这辈子扯的第二个谎。第一个谎是他对云梦江晚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自古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一次瞒的太过辛苦，也就显得这第二次撒谎相当容易。
他没让江澄喊他师父。他不想做江澄的师父，只想做他全身全心依恋的那个枕边人。
为了让江澄适应，他没有立即把人带回云深不知处，而是在江澄转世所在的水乡住了一段时间。
冬日时水面结冰，冰上覆了一层厚雪。刚及韶年的小人见过的雪景不多，看着满地银白便高兴得雀跃不已。蓝曦臣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忍着刺骨冰寒为他堆起一个雪人。
那个雪人很大，几乎高到蓝曦臣脖颈处。江澄看着那个莹白的雪人愣怔半晌，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曦臣哥哥，”他边笑边道，“这个雪人真的好生像你。”
蓝曦臣看着那个胖乎乎的雪人一时默然。江澄却弯腰蹲在地上，两只小手也顾不上冷似的，一会儿功夫也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雪人，跟蓝曦臣堆的那一个比起来便显得实在太小，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蓝曦臣看的愣了。那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互相依偎着，周围细细絮絮飘着碎雪，衬的这一幕隐约透出些暖意。江澄背后就是那两个雪人。他转过身来，仰起小脸道：“曦臣哥哥，你看这两个雪人像什么？”
蓝曦臣心头猛然一动，俯下身把小团子搂进怀里。他两只大手刚从雪堆里恢复几丝温度，包住那两只冰凉的小手绰绰有余。
江澄以为他还没猜出来，小脸埋在他颈边，笑着道：“像我和曦臣哥哥。”
小小的江澄吹在他颈边的热气引得他浑身发麻。蓝曦臣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寒室熟悉的屋顶。
他醒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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